郁土:丁文江写《假如我是蒋口介石》
丁文江,字在君,江苏泰兴县人,生于光绪十三年丁亥三月二十日(1887年4月13日),卒于民国二十五年(1936.1.5)。幼称神童,16岁到日本留学一年多,18岁至25岁到英国留学。民国元年返国,做过中学教师,工商部矿政司地质科科长,地质调查所所长,北票煤矿公司经理,淞沪商埠总办,北大地质学教授。除去求学年代,他服务国家的时间,整整伴随民国进行了25年。他当过大中学校教师,搞过地质调查与研究,做过煤矿公司经理,甚至当过淞沪商埠总办(上海特别市之前身)。如此人生,虽然短暂,却也丰富。这便是我读胡适先生的《丁文江传》的粗略印象。但事情却远远没有结束。掩卷之后,仍有许多情节历历如在目前,令人感慨不已。
感慨一。丁先生之所以能从日本到英国去留学,完全是受了吴稚晖先生的“诱惑”,因为吴先生在信中说“日本留学生终日开会,吃中国饭,谈政治,而不读书”,且说苏格兰生活便宜,常劝人去留学。“吴稚晖先生一生宣传‘留学’,往往用他自己能忍受的刻苦生活做标准,劝人往外国去留学”(《丁文江传》之《海上的救星》)。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吴稚晖先生有此举措。现在回过头来看看,五四时期的那些巨子们,如鲁迅、知堂、郁达夫、徐知摩、胡适、林语堂、吴宓、老舍、傅雷、钱锺书、杨绛等,哪一个不是从国外留学归来的。从一个闭关锁国的封建国家里,走到现代文明的日本、欧美等国家去留学,其心灵所受刺激与启发,当是何等之巨大啊。如此以来,就不难理解他们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了。宣传留学,等于站在井沿上,大声呼吁井底之蛙们跳出深井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如此宣传,于国家、民族,功德无量啊。
感慨二。丁先生工作后,就自觉担负起四个弟弟和一个侄儿的教育费用,经济负担很重。而他的弟弟文渊在德国留学时,丁先生的同学曹梁厦(时任留欧学生监督处的秘书)曾劝他申请官费留学,一来其本人合格,二来他哥哥与几个负责人又是老朋友。于是他就给哥哥写信表明此意。丁先生的回信如下:
照你的学历以及我们家中的经济状况,你当然有资格去申请……不过你应当晓得,国中比你更聪明,更用功,更贫寒的子弟实在不少。他们就是没有像你有这样一个哥哥能替他们担任学费。他们要想留学深造,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争取官费。多一个官费空额,就可以多造就一个有为的青年。他们有请求官费的需要,和你不同。你是否应当细细的考虑一番,是不是还想用你的人事关系来占据一个官费空额?我劝你不必为此事费心。我既然答应担负你的学费,如何节省筹款,都是我的事,你只安心用功读书就行。(《丁文江传》之《北票煤矿公司》)
有如此开阔胸襟与高尚人格者,今天还能找得到吗?
感慨三。北大停办地质门后,丁先生在工商部开办了地质研究所。此所后仍由北大收回。于是丁先生同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商定,北大地质学系的学生毕业后,可到他的地质调查所做调查研究工作。等到初期毕业生到地质调查所找工作时,丁先生亲自考试他们,结果是“每人分到十种岩石,要他们辨认,结果是没有一个人及格的”(同前书,《地质科科长》),于是他与胡适商量,去找蔡校长反映此一情况:
后来我们同去看蔡先生。蔡先生听了在君批评他地质系的话,也看了那张有许多零分的成绩单,他不但不生气,还很虚心的请在君指教他怎样整顿改良的方法。(同前)
以古拟今,今天,还有那个研究所的人敢到北大去找校长当面直率地指出北大培养出来的学生如何之糟吗?我简直无法想象。这不但是两个伟人之间的对话,更是当时那样的社会风气使然啊。
感慨四。丁先生、胡适等八九个朋友合力创办《独立评论》。办法是“社员每人捐出每月固定收入的百分之五,先积了三个月的捐款,然后出版”(同前之《独立评论》)。他们的宗旨是:
我们叫这刊物做《独立评论》,因为我们都希望永远保持一点独立的精神,不依傍任何党派,不迷信任何成见,用负责任的言论来发表我们各人思考的结果:这是独立的精神。(《独立评论》第一号《引言》民国二十一年五月二十二日出版)。
正因有此独立之精神,所以丁先生敢写《假如我是张口学良》(民国二十一年八月初刊《独立》十三号);敢写《假如我是蒋口介石》(民国二十二年一月十五日刊《独立》第三十五号)。而这俩人似乎也不怨恨他:
三月十夜,张学良约在君、蒋孟邻校长、梅月涵校长,和我去谈话,他说已见到了蒋委员长,蒋先生要他辞职,他已辞职了,特邀我们去告别(同前)。
三月十三日,在君、咏霓和我同到保定看蒋口介石先生,他承认实不料日本攻热河能如此神速。(同前)
八九个朋友,合力办一本独立之刊物,以表达自己的思想,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
二O一三年十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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